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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

    Chapter17

    神崎想,自己的运气真好。

    从遇到天无开始,到两个人一同扶持到现在,再到前几天,再到今天。

    两个人一同去D大考试,又一同考上D大。只不过神崎并没有考上天无所说的师范,而是考进了金融系。

    填报出愿的时候两个人坐在一起,神崎顺便问了一句自己可不可以填报金融系,换来的是天无哭笑不得的表情。

    “只要你开心就好啊,只要神崎桑开心怎么样都可以。”

    那个时候神崎顺便问了一句你要考哪个专业,天无想了想,把自己的出愿表给神崎看。

    临床医学。

    神崎脑补了一下旁边这个人穿着白大褂的样子,又脑补了一下这人除了白大褂里面什么都没穿然后……呃……算了。

    “这个会很累的。”那时神崎这样说。

    “没关系呀,浩史是在担心我吗?”

    “我没有。”神崎别过头。

    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一直到今天,两个人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然后一同出来找房子合租,两个人一同找了很久,但是天无始终不是特别满意。

    “你还要怎样啊,住的地方随随便便找一个不就好了。”

    天无看着神崎,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有点赌气的扭过头去。“这是我们两个的家啊,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找。”

    神崎眯了眯眼,似乎懂了天无的意思。

    于是没再反驳,陪着他继续找下去。

    傍晚的时候天无终于找到了心仪的房子,神崎左右看了看,没觉得和之前看过的几个有什么区别,但是神崎什么都没有说。

    房东姐姐是一个帅气得不行的姐姐,姓朴,似乎是韩国人,看到两个男人一起来看合租房脸上写满了了解。

    神崎:“……”

    没有办法去反驳,因为两个人就是房东姐姐想象里的那种关系。

    天无似乎很喜欢这件和式的房间,房东姐姐的要价也不是很高,于是就这么拍板定了下来,三天以后正式入住。

    “对了。”临走的时候天无问。“可以养猫么?”

    房东姐姐笑。“当然可以啊,我也很喜欢猫的。”

    在此期间神崎回了趟家。东京距离两个人的高中所在地不是很远,神崎回家之后彻底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让家里不再有天无存在过的痕迹。

    然后彻底和过去告别,踏上那个有天无在的,崭新的旅程。

    神崎没能瞒住自己到东京的时间,从电车上拖着行李下来的时候,神崎在人群中一眼看到那个正在等待着自己的人。

    那个人笔直的站在人流之中,眼神坚定不移,就像每一个上学的早晨,在那个分岔路口,静静的等待。他的身边人来人往,神崎却知道,这个人等待的只有自己一人。

    这种感觉未免要命的太好。

    神崎想,自己与对方从来都没有过所谓的热恋期。

    再向前想一想,神崎也甚至不记得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

    不是那个天无扭伤脚的夏天,不是那条狭窄的小路,不是那个颜色漂亮的黄昏。

    而是另外一个时间,另外一个地点,窗外是永恒的黑暗,彼此之间只隔着一张橙黄色的桌,自己坐在这边,对方坐在那边,那边的人看过来,那双眼睛骗不了人。

    “神崎桑,回家之后有惊喜哦?”

    家,回家,那个名为合租房的地方叫做家。

    “……什么惊喜啊,别又吓我一跳。”

    “不会的不会的,我相信神崎桑绝对会开心的!”

    “你给我买了两米高的高达?”

    “……”

    神崎记得曾经很多次的问过天无那个问题,那个几乎所有不自信的人都会问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那么多那么好的人,你偏偏挑中了我。

    而天无也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对自己说喜欢,然后岔开话题,聊人生聊理想,聊他所规划的那个未来。

    这个笨蛋完全没有像任何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子一样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追求,他一直都在说,未来只想找一个能养得起神崎桑的工作,然后和神崎桑在一起一辈子。

    在哪都好,一辈子,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

    神崎想了想,发现虽然现在的生活很好,但是自己根本不信对方想给自己看到的那个未来。

    那样的未来又美好又奢侈,简直就像是太阳光下岌岌可危的彩色气泡,阳光越绚丽,气泡的色彩越多,然后碎的越快。

    走到家门口,天无接过神崎手中的行李放到地上,然后双手从后面捂住神崎的眼睛。

    “做什么啊。”

    “推开门试试?”

    神崎不太想拂了天无的好意,但也确实不太相信这家伙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只得摸索着推开门。

    “nya~”

    猫咪的呜咽声极小,神崎耳尖的听到了,急忙推开天无捂着自己双眼的手。

    一只刚刚几个月的俄罗斯蓝猫,瞪着滚圆的黑眼睛,试探性的凑到神崎脚边。

    这是惊喜,这是极大的惊喜,神崎满心欢喜,却又怕吓到它,只能慢慢的凑过去。

    “诶诶诶诶诶诶——!!!”天无从外面把神崎的行李拖进来。“它刚刚完全不理我!!他还不喝我喂的牛奶……”

    “给娘桑喝牛奶它会拉肚子!”神崎炸毛。“你怎么能喂它那种东西!!”

    “它没喝……”天无笑眼弯弯,脸上满满的写着‘开心吧开心吧看到猫咪开心吧?’。

    小奶猫蹭到神崎脚边,神崎蹲下身,娘桑自动跳进神崎怀里,瞅了眼门口的天无,然后把埋进了神崎怀里。

    “nya~”

    “娘桑是不是饿了?爸爸给你去冲幼猫奶粉好不好?想不想吃?嗯?”

    天无:“……”

    神崎故意把天无放在门口放置py,在那边的袋子里寻找幼猫奶粉。

    如果是天无的话,这家伙应该会买幼猫奶粉回来吧……?

    找到了,lucky。

    小小的娘桑软软的,不太怕生的样子,神崎全心全意的伺候这小家伙吃了一顿饱饭,正准备收拾自己带回来的行李,面前横空拦过来一堵墙。

    “浩史……”墙的声音委屈极了。“浩史也喂我吃……”

    神崎对上他的眼。

    那双眼正在说‘为什么那家伙的地位在一瞬间就超过我了’,正在说‘浩史是不是有了娘桑就不爱我了’,正在说‘浩史你也多看我一眼好不好’。

    笨蛋的想法太好猜透,神崎笑,然后扯过对方的领子,舔了舔对方的唇。

    “baka。”

    天无的tension显而易见的只因为这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高了起来,推着神崎一路推进卧室,然后趁着神崎兴致正好……当着娘桑的面开始扒神崎的衣服。

    “不行……娘桑还未成年!”神崎试图挣脱天无的魔爪。“放开我!娘桑不能看这个!”

    天无:“……”

    神崎艰难的保住了自己的腰带,窜出去把娘桑抱到客厅,然后锁上卧室门。

    卧室里的天无脸上写着不高兴,神崎无奈的叹气,然后主动跨坐到对方的身上。

    “我没冷落你,嗯?”

    这种主动分开双腿的感觉有些羞耻,但是没关系,比起自己的感受,还是哄好面前这个人更重要一点。

    “娘桑是我的……”神崎凑过去舔对方的耳朵。“我是你的……”

    这种台词似乎只在高潮之前被对方逼着说过,说的次数多了神崎自认为脸皮也厚了许多,这种调情的话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情况下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不过这已经够了,神崎满意的看到对方的脸越来越红,下面也硬了,隔着宽松的运动裤抵着自己。

    “不许喜欢它比喜欢我多。”天无吻过来的时候这样说。

    -

    好暖和。

    神崎舒服的扭了扭身体,重新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一点。

    刚刚做了一个熟悉的梦,梦里梦到自己在做一个微妙的梦境。

    梦中梦是那个两个人一起找合租房的午后,然后那个梦醒来,神崎跌进另外一个温柔的梦境。

    在那个温柔的梦境里,自己与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一同坐在飞机上,用同一个pad看电影。两个人用同一个耳机,分别戴到外面的耳朵上,彼此靠近的那只耳朵用来听对方的猎奇配音。

    男人用手挡住字幕,喉咙里吐出无意义的中二台词,能想到的拟声词都用了个遍,结果和画面完全对不上。

    神崎笑得拍大腿,却又怕惊扰到别的乘客,最后直接倒在旁边男人的怀里,男人拍拍神崎的背,笑容宠溺而又带着纵容。

    画面一转,是自己站在那个酒店的窗台边,虽然感觉全身上下都是晚睡所带来的疲惫,但是没关系,自己的身体早已经习惯了通宵,体内的生物钟告诉自己现在是夜里两点,背后有一个身上冒着热气儿的人从浴室里出来。

    “怎么还不睡?”男人这样问。

    “等你啊。”神崎听到自己这样答。

    那真是一个好梦,神崎想,这个梦境又温暖又甜美,还带着一股暖洋洋的太阳的味道。

    男人虽然是雨男,自己才是晴男,但是那个男人的身上总是带着太阳的味道。

    不是香水,不是沐浴露,而是那家伙自己的味道,闻起来很安心。

    神崎满足的吸了口气,把整个肺部都撑满,再缓慢呼出。

    然后睁开眼。

    自己现在并没有身在异乡,也没有在找合租房,而是正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看到神崎醒来,身旁正在做笔记的天无垂眸看过来,又重新把目光移回他的笔记本上。

    我一定还没有彻底醒过来,一定还没有,不然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坦然的盯着对方的睫毛看。

    窗外的阳光正好,在地砖上投射出微微有些炫目的光影,反射上来的光打在天无长长的睫毛上投出淡淡的阴影。

    图书馆里极静,平时总过来一起自习的木原他们今天意外的没有来,神崎从那双眼看到那张偶尔会偷袭过来的唇,虽然看起来不是很柔软的样子,但是啃起来口感意外的好。

    再然后是下巴,早上刮胡子的时候偶尔也会划破小口,然后再委屈兮兮的喊疼。

    自己也曾经划破过,有一点疼,但是绝对不会到天无颜艺的那种程度,时间够的时候这家伙也会要求自己帮他刮胡子,这种奇怪的情趣神崎想自己这一辈子都不想理解。

    然后是喉结,对方刚好咽了口口水,喉结的部分性感极了,喉结的旁边就是动脉,空手道老师曾经说过很多种袭击对方喉咙的方法,神崎试探性的在天无身上用过几种,但是都没有用力,天无傻乎乎的看着神崎,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因为对方对自己从来都不设防,就像自己对对方一样。

    神崎从头下面抽出左手,去挡天无准备写字的地方,天无好脾气的看过来,神崎闭上眼装傻。

    然后是当啷的丢笔声,左手被对方比自己温度略高的掌心覆盖。

    “怎么了?嗯?”

    图书馆这边没有人,天无半搂住神崎的腰,把神崎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神崎感觉到背上正盖着天无的薄外套。

    原来这就是梦境中那股暖洋洋的太阳的味道的来源。

    “喂……”

    “嗯,我在听。”

    “我做了一个梦……不对,是好多个梦,这个梦我做了很多年。”

    “嗯。”

    我梦到我在成为废柴大叔的那个年纪里遇到了最最青涩的你,你羞怯极了,还问我要签名。

    我梦到你是我的后辈,我们两个都是声优,那个时候你还没出名,而我的生活刚刚开始好起来。

    我梦到你半真半假的说爱我,然后被我轻巧躲过。

    我梦到你攻了我,还有我攻了你,我梦到你走进了我的生命。

    我梦到我的命运在遇到你之后终于开始走上坡路,我梦到我们两个一起登上那个对于声优来说最至高无上的舞台。

    我梦到你一直追随在我身后,我梦到我以为我在照顾你,但是事实上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我梦到我带你回我的老家,我梦到你在妈妈C面前害羞得不行,远远不是那个站在舞台上黄段子张口即来的笨蛋。

    我梦到我们一起去冲绳,一起开4lo,一起上武道馆。

    我梦到我们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平均每个月至少要见面两次,有的时候你会额外来到我的家里,给我做饭,给我的娘桑喂食,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被娘桑挠,你无论怎么做都不会讨它欢心。

    我梦到你在全国各地甚至偶尔会出国去参加event或者live,回来的时候总会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你,你却每次都不让我帮你提行李,有的时候还会笨到在我的车上睡着,但是你从来都不会忘记要给我带土产回来,而且我永远都是第一份。

    我梦到我在你心里的排行是第一位的重要,我梦到我们彼此给对方在节目里过生日,我梦到在我真正生日的那天你掐在零点准时发邮件给我。

    我梦到你出馊主意说开一个男祭,staff还一致通过,然后我就不得不陪你一起胡闹,甚至为了匆忙上去给你救场而在众多观众和哈曼酱面前忘记拉俗物之窗。

    我梦到在那个梦里,我们两个彼此间拥有着和其他人再也没有也再也不会有的羁绊,我梦到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而刚刚啊,我梦到我们两个一起出国去拍电影,我们住在一起,你这个大笨蛋居然还忘记带胖次,我们两个深夜出去买,回来的时候你被诹访大魔王嘲笑惨了啊。

    Ono君,我一直都在做这个梦,这个我们彼此都是声优的梦,这个梦又温暖又美好,虽然我长得丑唱功差完全找不到什么优点,但是你还是一直一直的追随在我的身后,拼命的努力要和我这个废柴并肩。

    我知道在成长的过程中,沿途的风景很好看,但是我想,比风景更好看的是人,是始终陪伴着我的你才对。

    身为声优而活着的你和我,我们两个都分别有各自的生活圈子,但是我们所配音的动画重叠的部分却越来越多,于是重复着每天见面的日子。

    我们是用来活跃收音室气氛的最佳拍档,只要有我和你在,休息时大家的笑声就不会停下来。

    你总会送你的新碟给我,然后从我这里把我早早便为你准备好的新碟抢走,上面签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你好烦啊,好烦,你为什么不但连我的身体不会放过,连我的梦里也塞满了你的身影啊。

    神崎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自从遇到天无之后便会做的那个梦境一一展现在眼前。

    想到了什么就说了什么,说到最后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你会信么?ono君?我一直都在梦到差不多的内容,你信么?”

    “嗯,我信哦?”天无凑过来,在神崎的鼻尖儿上亲了亲。“这个世界上应该会有很多平行世界吧?也许在某一个世界里我们两个都是声优呢,也许我们现在所存在的世界也不是真实的,而只是在一个无聊写手写出来的中呢。”

    神崎被他的话逗笑了。“还以为你这种信佛的笨蛋会不相信这种东西。”

    “嗯……神崎桑说的我都信啊。”天无瞟了眼自己的笔记本。“也许在某一瞬间,神崎桑和声优神崎桑重合了也说不定。”

    然后一瓶水被推了过来,神崎扁扁嘴,觉得自己的喉咙确实有点干。

    虽然这瓶水是那家伙喝过的,但是无所谓,神崎拿过来拧开盖子,一口一口的慢慢喝掉。

    Chapter18

    “喂……浩史?”

    “嗯,你到了吗?”

    “嗯!我已经下火车了哦?明天差不多就能回来。”

    “你……你不用那么急着回来嘛……”

    “嘿嘿,当然急着回来啊,这才几个小时不见我就想你了。”

    “……吵死了。”

    “那,挂了哦?”

    “等会儿。”

    “嗯?”

    “我想吃甜甜圈,就是你上次买的那家的甜甜圈。”

    “好,明天就买给你吃。”

    “嗯。”神崎抽了抽鼻子。“……我会想你的。”

    “晚上早点睡,娘桑会替我监督你,晚安。”

    家里少了一个人,屋子里立刻便空荡了许多,神崎在手机上订了一个第二天要去交房租的闹铃,然后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

    只是一个笨蛋而已,自己居然担心到这个份儿上。神崎自嘲的笑笑,抱起娘桑趴到床上。

    “喂,娘桑。”

    “nya?”

    “我觉得有点不安,怎么办?”

    “nya~”

    “我总觉得会出事,但是那家伙已经平安到家了啊,为什么我还是感觉这么不安呢?”

    “nya。”

    神崎平躺在双人床上,把娘桑放到自己的胸口,娘桑不安分的动了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比明亮。

    “明天就有甜甜圈吃了,娘桑想不想吃?”

    “嗯……娘桑不能吃哦?猫咪不可以吃面包哦?”

    娘桑骨碌到天无的枕头上坐好,然后继续死盯着神崎看。

    “好好好,我这就睡觉,不用娘桑监督我,嗯?”

    这天晚上有梦,梦境中是那个熟悉的拐角,神崎把自己的书包向上背了背。

    似乎是动作稍稍有些大,那家伙显然注意到了自己,对自己摇摇手,手里还拎着一盒小包装的甜甜圈礼盒。

    梦境支离破碎,神崎站在路的最中间,看到当年那辆夺去自己半片肺叶的卡车迎面而来。

    恐惧,不安,那些独属于噩梦中才会存在的感情疯狂的扑面而来,争先恐后的塞进自己的心脏。

    明明已经忘记了的,明明已经经历过了的,明明自己没留下任何阴影的。

    神崎闭上眼,失控的卡车疯狂的撞过来。

    没有疼痛。

    神崎睁开眼。

    地上是被车轮碾碎的甜甜圈。

    “啊!”

    神崎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急促的喘息。

    梦中刺眼的车灯是窗外明媚的阳光,神崎全身发冷,试图抓起手机的双手在不停的颤抖。

    这种把噩梦当真的行为很蠢,但是神崎还是想给天无打个电话,想听听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听他一切顺利的消息,听他说我晚上就回去。

    还想告诉他,我不吃甜甜圈了,你快点回来,我想见你。

    神崎终于准确的给通讯录里名为笨蛋的那个人打电话过去。

    那个电话无人接听。

    神崎再打,再打,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一直到手机彻底没电。

    发生了什么?

    神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年的车祸的确是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走出来的阴影,但是这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神崎努力从床上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几乎完全不听使唤。

    是被那个噩梦吓怕了吧?是被自己当年的经历吓怕了吧?

    卡车撞过来时的感觉还历历在目,胳膊折断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而来而显得分外清晰。

    但是,这一切已经都过去了,都是过去式了,而且这只不过是自己的经历,不是那个男人的。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打不通电话的吧?

    神崎开着机充电。

    自己的手机和那个笨蛋的手机是情侣机,自己的套着蓝色的外壳,而那个笨蛋套着粉色的外壳,渡边丰曾经笑话天无太娘炮,天无却只是好脾气的笑,不接受也不反驳。

    神崎平躺在自家的双人床上。

    几分钟后,自己的手机终于有了回音,但是却不是独属于那家伙的专属铃声。

    神崎微定心神,然后自己的心跳在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之后再一次漏跳了一拍。

    是妈妈D。

    “喂……?是神崎。”

    “啊,神崎君。”电话对面是妈妈D温柔的声音。“我们家天无君这阵子多亏你的照顾了。”

    妈妈D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柔,神崎却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回升温度的身体再次失温。

    天无去M国留学了,所以现在暂时不能回去。

    希望神崎君能好好学习,找一个合适的好工作。

    “他……他呢,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他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吧?到了那边等他办好手续安顿下来,也许他会自己联系你。”

    “……谢谢妈妈告诉我这些。”

    “神崎君也要自己加油哦?”

    “谢谢,我知道了,再见。”

    神崎把手机丢到床上。

    好巧啊。

    怎么会这么巧。

    昨晚我梦到你出事,然后妈妈D说你今天出国了。

    毫无预警的。

    毫无征兆的。

    你出国了,我连你的告别都没有听到你便已经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什么出国了,什么留学了,都是骗人的吧。

    胸口的位置有些不怎么明显的疼痛感,不是很重,又或者说是一种很微妙的快感。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破裂掉了,又有什么东西重新黏合起来。

    妈妈C居然也难得的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神崎愣了片刻,然后接起电话。

    “妈?”

    “快到盂兰盆节了,浩史,什么时候回家?”

    “……喔,好,我这就去买票。”

    “怎么了?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和妈妈说一说?”

    “不,没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

    梦境一般的,几天后神崎再次站在那所谓的两个人的家的门口的时候,神崎近乎完全不记得在这之前自己曾经回过一趟家。

    也完全不记得有陌生的国外号码打到自己的手机上。

    神崎掏出钥匙,开门。

    屋子里干干净净。

    这屋子太干净了,真的太干净了,完全看不出有两个人一同生活过的痕迹。

    床头柜里的套子和润滑剂还在,但是双人床上另外一幅枕头已经不在;

    天无买给自己的很少使用的闹钟还在,但是书架上双人份的书已经不在;

    浴室里属于自己的毛巾还在,但是属于天无的剃须刀已经不在;

    自己生活过的痕迹还在,但是另外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已经不在。

    神崎难以置信的望着这间一看就是单身汉生活的房间,跌坐在房间门口。

    发生了什么?

    这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我又发生了什么?

    我真的还活着吗?

    ……为什么我还活着?

    地板很凉,特别凉,神崎在原地坐了许久,然后才迟迟站起身。

    全身上下都在不停的发冷,神崎哆里哆嗦的翻找药箱,药箱里原本贴着天无写的字条「生病了不要吃药,先打电话给我哟?」,而现在掀开药箱,里面只有常用药,那曾经有过的字条似乎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再疯狂跑到衣柜旁边,打开,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自己一个人的衣物。

    属于那个人的生活痕迹在这间房屋中彻底消失。

    ……神崎后退一步,娘桑蹭在神崎脚边无声的陪伴。

    眼前是另外一个冷色调的屋子,那个屋子的主人只有自己一人,手边堆满了用过的没用过的台本,而自己的所有物只有旁边这只漂亮的俄罗斯蓝猫。

    ……他存在过吗?那个叫天无的人,他真的存在过吗?

    如果他存在过的话,那么他存在的证明在哪里呢?

    神崎翻开手机,然后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里居然连一张和他的合影都没有。

    当年是不喜欢用手机,后来,后来总是对方死皮赖脸的用对方的手机照两个人的合影。

    神崎瞪着眼,蹲在地上,胸口急促的起伏。

    娘桑不安的甩着尾巴。

    哪里不对?是哪里错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神崎将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缩在床上,干净的床单散发着新鲜柔软剂的味道。

    床单……床单也不是原来的那个。

    连那个人的气味都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那暖洋洋的味道。

    那生命里唯一的光。

    -

    热热闹闹的酒会,熙熙攘攘的人群,前前后后都是熟悉的脸。

    “神崎桑!!这边这边!!”

    神崎看过去,那边是天无坂,似乎是喝多了,手里还拿着酒杯,招呼神崎过去。

    神崎带着笑,无奈的走过去,然后被天无坂一把搂住脖子。

    “喝一杯喝一杯!神崎桑必须喝一杯!”

    “我……大叔我……”

    “别找借口!喝!”

    神崎嫌弃脸。“你一身都是酒味!差不多就行了!”

    “怎么行!怎么可能行!前辈我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人群中是善意的哄笑,神崎又被灌了一杯酒,然后摇摇手。“不行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饶了我吧,我的新娘子今晚还等着我呢。”

    猥琐的话题就此展开,神崎陪笑,然后终于得以脱身。

    没错,新娘子,我的新娘子。

    神崎低头转了转自己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低下头幸福的笑。

    身为一个声优,身为一个生活作息不规律的声优,身为一个身体极其不健康或者说是有可能使后代也不怎么健康的声优,能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自己,真是太好了。

    就像铃村所说的那样,结婚很好,那种好是不结婚的人永远无法体验到的。

    回家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等待着自己,也可以把自己一整天所遇到的事情所想到的事情都同家里等待着自己的这个人聊一聊,顺便反省一下自己。

    人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自我反省,结婚的话,总是能和在家里那位在一起互相扶持,共同进步,然后渐行渐远。

    以后可以不再吃半价面包当做早餐,可以在午餐的时候拿出妻子准备的爱心便当,可以给后辈们吹牛自己运气有多么多么好娶到了一个多么多么贤惠的妻子。

    这多好,这不能更好了,神崎左右寻找自己的伴郎。

    由于是基督教式的婚礼,那个人十分主动的说要来当自己的伴郎,神崎也没想到别的人选,装作不情不愿的同意了他的恳求。

    于是……那家伙去哪里了?从教堂出来的时候那家伙还跟在自己身后,怎么这一会儿突然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神崎本想给那家伙打个电话……然后才想起来自己的所有通讯工具都被家人收到一起,直到婚礼彻底结束才能归还到自己手上。

    那边人群略有些喧闹,神崎伸着脖子向那边瞅了一眼,然后一眼看到那个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家伙正在被前辈后辈们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

    喂喂喂我知道你酒量好但是也不能这么喝吧?很伤身体的啊,总是不让我省心。

    神崎撸起袖子挤过去,扶住那个晃晃悠悠摇摇欲坠笑成一朵花的男人。

    “神崎桑~”尾音向上挑,这个笨蛋现在兴奋得不得了。

    “蠢蛋,先去后面房间休息一下。”神崎在天无耳边小声说。“还能站直么,我扶你过去。”

    也许是因为刚刚真的灌天无喝了很多酒,其他人在神崎“先失陪了我马上回来”的话语中很轻易的任凭神崎带天无先行离开。

    后面的休息室很安静,醉酒的天无也很乖,神崎把天无推进休息室放到沙发上坐好,然后转头去关门。

    自己也需要休息一下。结婚式实在是太耗费精力,比live还要凄惨。

    关好门,刚转回身,便被抱住了。

    被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迎面抱住了。

    “我会永远追随神崎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神崎听到那个笨蛋在重复这句自己有幸曾经听过的台词。

    “可是,神崎桑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啊。”

    “神崎桑,也终于结婚了呢。”

    “神崎桑不属于我了呢。”

    “可是我喜欢你啊。”

    “喜欢,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托职业的福,神崎听天无说过很多次的喜欢。

    温柔的,不羁的,优雅的,色气的。

    但这是唯一一次,面前没有麦,手里也没有台本,对方与自己的距离是零毫米,句句掷地有声。

    喜欢,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神崎桑也知道的吧,但是神崎桑还是不属于我了啊。”

    男人的身上还带着酒气,不过神崎确定这家伙在这个时候是清醒的。

    高知人的酒量都好得出奇,不会轻易就醉倒,这一点神崎太清楚不过。

    “我没喝醉,神崎桑,我没喝醉,你知道的吧。”

    “……你先松开我?”

    “我不。要是松开了,那么我就不得不喝醉了。”

    神崎想,拥抱还真是残忍,明明两颗心的距离那么近,却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脸。

    天无一定是哭了,而且哭得很难看,神崎能听到对方喉咙中小小的呜咽声。

    啊……又是一张绝对不能被粉丝看到的脸呢。神崎自娱自乐的想。

    对方抱着自己的双臂很用力,勒得微微有些痛,但是没关系,神崎想,自己不在乎。

    对方的无名指上甚至还戴着和自己同款的钻石戒指。

    入野还曾经在之前与神崎开玩笑,说神崎桑居然和天无君买同款的婚戒,就像结婚的是你们俩似的。

    因为我们两个关系好啊,神崎笑答。

    因为我们关系好,所以没关系,就算戴同款的结婚戒指也没有关系。

    天无还是没有松手,身体一颤一颤,把整张脸都埋在神崎的肩膀上,以一种相依为命的姿势。

    “神崎桑,最后还是抛弃我了呢。”

    神崎无声的摸索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明明先抛弃我的是你啊,ono君,明明先结婚的是你啊,甚至我还去买了和你一模一样的戒指。

    甚至你还戴着这个戒指来作为我的伴郎。

    陪我一起走过这条漫长而又短暂的红地毯。

    但是,先结婚的人是你啊。

    我还没有哭,你为什么要趴在我怀里哭得这么凄惨呢?

    明知道第二天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你就会退回到后辈该有的那个位置,为什么你现在还要说出这些我从一开始便已经命令禁止的,只要说出了就再也无法返回的话呢?

    明明今天是我的婚礼,你为什么就不能忍住这一天,带着你的妻子,笑着来祝福呢?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你会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呢?

    神崎缓缓睁开眼。

    天花板还是原来的那个低矮的天花板,双人床上摆放的依旧是单人枕,面前没有婚礼现场,没有来往不休的人群,没有美丽的新娘。

    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一个叫的TV动画,神崎定睛看了一会儿。

    “嗯……我觉得夏目的声音应该是更温柔一点的吧?如果神崎桑要是声优就好了,神崎桑去配夏目的话一定会很好听。”

    “……”

    没有人,身边没有人,整个房间里只有自己,整个世界也是孤身一人。

    从一开始,一直到最后。

    地球没有了谁也是照样转,人类的力量太过微小,根本无法战胜过死亡。

    天无没有死,他只是把自己甩了而已。

    他只是出国了而已。

    他在地球的另一端正在开始他的新生活,他没有死,只是忘记了和自己道别。

    神崎微笑。

    你在那一端生活得很好,所以我也要在这一端活得好好的。

    我会用余生等待你重新到达我身边的那一天。

    Chapter19

    终于重新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天无迟疑了许久。

    原来自己这种神经大条的人也会有近乡情怯的这天。

    天无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发现它正向上勾着大大的微笑,无论怎么努力也压不下去。

    真好,回来了,真好。

    回到日本的天无并没有先去东京,而是率先回了一趟家。

    整整十年没有回过日本,天无家举家搬家到高知,那是一个温暖而又潮湿的地方,非常适合老人的居住。

    自己家里人曾经去M国看望过自己,但是自己很忙,那一次不过是匆匆的见面,之后虽然偶尔会给家里通电话,但是确确实实整整十年没有踏上日本的土地。

    而这十年自己也是真的太忙太忙。

    忙到整整十年都没有联系那个人。

    天无一家人都在机场等着天无的出现,天无推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从出口出来,一眼看到自己的家人。

    妈妈老了。

    那张漂亮的脸上有着比视频中更多的细纹,头上也是隐约可见白发,天无感觉鼻尖酸的不行,扁扁嘴钻进妈妈怀里。

    “我最值得骄傲的儿子。”妈妈D把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在怀里抱紧,依稀就像小时候那样。“欢迎回家。”

    天无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有些走神。

    在那个小城市的自己的家,还有神崎的家,还有在东京那两个人的家,还有M国自己的宿舍,天无趴在妈妈怀里,提到家之后脑子里想到的却只是自己和另外那个男人曾经住过的小房子。

    那个自己十年前曾经最后一次回去过的小房子。

    匆匆忙和家人回到陌生的家,虽然家具摆放还是熟悉的套路,但是这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天无坐在桌子旁边,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是一个外人。

    饭毕,天无感觉到莫名的焦躁。

    妈妈D敲了敲天无的房间门,天无正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看到妈妈进来立刻从床上蹦起来。

    “……希乐。”

    母亲看儿子的眼神永远是饱含疼爱的,天无直视那双眼睛,不知道该不该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希乐,我知道你很想走。”

    先开口的是妈妈D。

    “想走的话,就去吧,你已经三十岁了,妈妈不能陪你一辈子,你也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妈妈和他也没有联系了,他现在过得怎样妈妈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妈妈知道妈妈拦不住你。十年前可以,但是十年后不可以。”

    “你也有你想做的事情吧?放手去做吧,妈妈不会再拦着你了。”

    天无抱住母亲的腰。“嗯,妈妈,我明天就去找他。”

    十年前的天无突然被妈妈打电话叫回家,随身携带的只有神崎的一个本子。

    因为那天晚上天无也梦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梦到远处极美的霓虹灯背景下,自己和旁边这个人正坐着摇摇晃晃的轮船,身体虽然疲惫不堪,但是感觉上很开心。

    就像那种整个世界都属于自己的错觉,湿漉漉的雨水被隔绝在船外,虽然对面有摄像机,还有众多走来走去的staff,但是没关系,距离自己最近的是那个人。

    那个叫做浩史的,温柔得一塌糊涂的人。

    “累不累?”

    “有一点……”

    “一会儿大概还要继续拍摄,再撑一会儿,嗯?”

    “嗯……没关系啦,虽然感觉自己已经累成狗了但是还是能挺得住啦,绝对没问题的。”

    “没问题就好,很快就会回酒店了,然后早点睡,明天上午陪我去买点土产。”

    天无想挠头,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能随随便便动自己的发型,于是讪讪的放下。

    “那个……神崎桑其实也很累吧?”

    “嗯?嗯,是啊,大叔我累屁了。”

    天无笑。“没关系没关系,回去给你马杀鸡。”

    “才不要,我才不要,你下手没轻没重的,被你捏疼了怎么办。”

    “我保证我会很温柔的!”

    “……别按着按着你再睡着了。”

    “绝对不会啦……相信我啦神崎桑。”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反光板之类的陆陆续续全部就位,神崎最后瞄了眼台本,然后把它丢给诹访拿好,面对镜头,正式开始。

    天无着迷似的死盯着神崎的侧颜,感觉到自己胸口里正在跳动着的东西软绵绵化成一汪水。

    我的前辈他温柔,谦逊,得体,有礼貌,总会照顾到别人的感受,永远把别人放在第一位,然后才是他自己。

    就连他自己想要发泄不满的态度的时候也会考虑身旁是不是有别人,是不是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心情。

    我家前辈最好了,我最喜欢我家前辈了。因为喜欢,所以花费时间去陪伴,这是自己珍惜人的一种方式。

    这就是那个梦的全貌。

    天无醒过来的时候神崎还没醒,于是天无趴过去视奸神崎的睡颜。

    比那个真实得不行的梦境中要年轻得多的脸,并没有染成茶色的发,一模一样俊挺的鼻梁,还有那永恒不变的温和的性子。

    在那个梦境里,他是自己的前辈,是自己永远可远观而不可触及的存在,但是在现实中不一样,现实中的他是自己最最珍惜的恋人,是自己穷尽一生索要守护着的家人。

    天无低下头,亲了亲对方的鼻尖。

    神崎有一个本子,上面记录着神崎曾经梦到过的所有稀奇古怪的梦境,由于内容都给天无讲过,所以这个本子不算是神崎的私人物品。天无洗澡出来后随手把那个本子抽出来放到随身的双肩背里,打算回头有时间把自己做的这个梦也抄上去。

    “ono君……早上好。”

    “啊,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

    自家前辈刚睡醒时的声音又软又萌,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天无回到卧室里看到神崎把自己蜷成婴儿一般的形状,在枕头上蹭了蹭。

    这个样子就是赶自己快点走了。

    明明自家前辈从来没有赖床的习惯,但是每次自己早起去上课而神崎早上没课的时候神崎总会在床上装作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多赖一会儿。

    前辈做得对。如果前辈不这样做的话,自己绝对会和这个刚起床正低血糖的前辈黏黏糊糊的做一点这样那样的事儿,甚至还有可能迟到也说不定。

    “那,我先走了哦?”

    “嗯……晚上见。”

    然后天无背着包,出门上课,在下午的时候接到妈妈D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中让天无快点回家一趟。

    东京距离家所在的城市并不远,天无听到妈妈D话语中的焦急,所以立刻买了最近的一班车,急匆匆的赶回家,在等待列车到来的过程中还给神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晚自己不能回去睡了,叮嘱他好好吃晚饭。

    再然后,自己被妈妈D搜走所有的通讯产品,软禁在家里。

    平躺在自己睡了很多年的床上,天无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时候穿的帮。

    明明一切都是看似正常的样子,亲热也总是会注意时间场合,这么久下来从来没有发生过令人尴尬的事情,天无自认为瞒得很好。

    自己刚刚成年没有多久,天无总是想,等自己再大一点就好了,再大一点就把一切都向妈妈坦白,如果妈妈能看到自己和神崎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的话,那么爱自己的妈妈应该什么都说不出来,然后默许这种根本不被允许的恋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突兀的就被软禁,然后被逼着在各种留学的协议里签字。

    那天晚上妈妈D与天无促膝长谈,并没有像天无意料之中那样苦口婆心的劝解或者是意料之外的破口大骂,只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的说,你这样做耽误了你最爱的人。

    天无想说我没有,我没有耽误他,我想让他好好的,我也会对他好好的,但是天无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是自己耽误了对方的生活,强行插入了对方的生命,甚至还和对方滚床单,明明不是性器的地方极其亲密的厮磨,让一个正常的男性匍匐在另外一个男性身下张开双腿。

    这些都不是自以为是的一句‘我会对他好’便能敷衍盖过。

    “给你一点时间,也给他一点时间,你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都稍微冷静一下好不好?”妈妈D再一次把留学相关的手续推到天无面前。“签字吧,等你回来。”

    天无想,其实离开他才是自己所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

    让他回到正常人的圈子里,娶一个漂亮的妻子,生一个叫浩子的可爱的女孩子,也许两个人会成为邻居关系,一直到老。

    这样才是真正的happy ending。

    但是自己还要为他做些什么,最后做一点什么。

    “我想改一下专业,我不想学内科,妈妈,我想转到精神科。”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第二天天无回了一趟两个人的家,家里意外的没有人,只有娘桑孤零零的蹲在窗口。

    天无什么都没说,在妈妈D的监视下收拾好了家里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临走的时候娘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堵在门口不让天无出门。

    “我会回来,你等等我,好不好?”

    “nya……”

    天无真的很想给神崎留个字条告诉他自己去留学了,让他等自己,但是天无完全找不到自己留这个字条的立场。

    你就当是我甩了你吧,浩史,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然后便是整整十年。

    十年之间,天无从来没有任何找女朋友的打算,一个人去,一个人回,一直到现在,一个人回到高知,然后一个人去东京。

    妈妈D也终于被十年的执念所打动。

    第二天,天无孤身一人,坐最早的飞机去了东京,去寻找他当年的爱人。

    天无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结婚,更不知道是否还能联系上他,天无只知道,自己花了十年的时间才认清的东西,如果自己不亲自来一趟的话,那么一切都还没有到达终点。

    当年关系很好的那群人里,只有渡边丰十年来都没有更换过手机号码,天无在机场的麦当劳吃了午餐,然后坐车一路到市中心,渡边丰听到自己的声线时惊讶得不得了,然后表示自己与神崎还有联系,如果可能的话,见一面会比用电话聊更加方便。

    天无走下车,然后看到一个熟悉到陌生的背影,穿着西装,脊背笔挺。

    是他,没错,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那个人虽然模样稍稍有些变化,但是天无笃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就算眼睛会认错,视觉会欺骗自己,但是灵魂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的灵魂正在叫嚣着冲到他的面前。

    但是不可以。

    “渡边丰,我想我看到他了。”

    “……”

    电话的那端是沉默,然后渡边丰低沉的声线缓缓传来。“回来就好,晚些再联系吧,祝你好运。”

    然后天无开始一路跟随。

    从普通的饭店开始,一直到一个香水公司。天无没跟进公司,而是转了个弯儿到对面大楼的咖啡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

    在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正在埋头工作的男人。

    是他,是自己当年的爱人,天无贪婪的望着他,把脑子里那无数种见面的场景都过了一遍,然后筛选出可能的几种情况。

    天无在这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十年太长了,真的太长了,仅仅是一下午完全不够。

    在神崎向同事告别的时候天无匆忙跑出咖啡店,然后站在通往电车站的必经之路上,静静的等待。

    “哟,你在这里啊。”前辈毫不惊诧的样子,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笑意。“好久不见。”

    与构想出来的场景完全不同,天无一时间愣在原地,把导师曾经教过的所有的东西都统统忘了到脑后。

    然后是一同吃冰点,天无还记得神崎喜欢的是芒果芭菲,而自己点了杯黑咖啡。

    天无终于迟迟记起自己回来的目的,所以他需要咖啡,他需要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

    看到神崎一直在看着自己,天无捧着黑咖啡轻声问道:“神崎桑在想什么?不要再视奸我啦,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哟,我都会回答的。”

    “我现在在做梦。”神崎笃定的说。“我还有多久会醒?”

    ……就是这样,事情也终于已经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天无陪他去吃了晚饭,把从很久以前便计划好的晴空伞送给他,然后送他到电车站,之后立刻给渡边丰打电话过去约他见面。

    渡边丰答应得很痛快,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两个人在西餐厅相见。

    刚见到神崎的时候还没有这种突兀的感觉,在见到渡边丰的时候天无终于感觉到真的已经流逝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渡边丰变老了,才十年而已,这家伙已经明显变老了许多。

    相遇是在大学的校园,无论是木原还是间寺还是渡边丰都与神崎一样是金融学院的学生,只有自己一个是临床学院的医学生,突兀的夹在四个金融学院的学生中间,五个人一同去图书馆自习。神崎并没有瞒着两个人的关系,其他人倒也没在意,该是朋友还是朋友,大家在一起打游戏混得很开心。

    莫名其妙的相识,莫名其妙的成为朋友,除了自己和渡边丰以外的三个人都喜欢欺负自己,神崎也不拦着,不过会在事后好好安抚。

    没有恶意的欺负其实还算有趣,如果只是为了博得前辈一笑的话,天无想,就算自己总被欺负也没有关系。

    然后就是被妈妈D软禁,到陌生的M国留学,一直到今天。

    笑容甜美的服务生问过两个人的菜品之后礼貌的退了下去,渡边丰站起身,并示意天无也站起来,天无不解的遵从,然后胸口就被砰的打了一拳。

    一点都不留力的,极其突兀又极其狠利的一拳。

    渡边丰甩甩手,显然他自己的手也很疼。

    天无捂着胸口坐回到座位上,向周围被声音吸引而看过来的顾客做出抱歉的手势。

    服务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不寻常,谨慎的过来询问,天无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重新看向渡边丰。

    “你还真狠。”

    渡边丰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

    “那是你应得的。”

    天无苦笑。“嗯,应得的,所以我没有躲。”

    这个叫渡边丰洋贵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个好人,天无知道这一点,这家伙在向喜欢的女孩子告白的时候也毫无悬念的收到了好人卡,然后被剩下四人嘲笑了很多天。

    因为没有任何征兆的离去,因为对面这家伙是好人,所以这一拳是自己应得的,自己没有躲,也没有资格躲。

    从下午见到神崎的时候,天无就知道他过得不好,那是与生俱来的直觉。

    而面前这个人知道与那个人有关的消息。

    渡边丰是真的没有留力,在拳头砸上来的一瞬间天无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胸骨都差点碎掉。但是没关系,天无想,没关系。神崎的性格绝对不是这种会一拳砸过来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用简简单单的一拳把十年来的抱怨都一笔勾销。

    而且自己也不想。

    饮料呈上来,服务生紧张的递上前菜与甜品,渡边丰抿了一口饮料,然后向后靠在椅背上。

    “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天无继续苦笑。“……还真是一点都不兜圈子啊。”

    “现在急的是你,不是我。”

    “……”

    看到天无无奈的样子渡边丰似乎还是心软了,强硬的口气统统收了个精光。

    “这几年,你一直在哪里?”

    “M国。”

    “在那边过得怎样?”

    天无犹豫了片刻,然后笑答。“我过的很好。”